旅日
你去过这样的书店吗？
那里面有林立的书架，可以随意取下任何一本或是一摞书来，找个舒适的座位坐下，再买来一杯热热的星巴克咖啡，任由书在眼前的桌上堆成一座小山，慢慢地看或是不看，喝咖啡或是不喝，任由漫长的夜色在书店窗外流淌，直到东方显出微热的晨曦。
图片选自蔦屋書店官方网站
东京的六本木就有这样一座书店，名叫蔦屋書店。
让人坐下会忘记读书的书店。
曾经，我经常在深夜12点之后从家里走去那里。不仅仅是为了读书，是为了去呼吸那里的空气。
我记得刚读过克莱夫・詹姆斯在《文化失忆——写在时间的边缘》书中说的一句话：真正的冒险在于我们如何自娱自乐。
六本木是东京夜晚的象征。这里所属港区，到处是大使馆，飘着世界各国的旗，汇集了酒吧夜总会还有各式肤色的人，是个最有故事的地方。
步行30多分钟，我去这家书店，读书，更读这里有故事的人们。
每至夜色渐浓时，偌大的书店进门处设置的一排排座椅和书桌早已坐满了人，堆满了书。店内的星巴克咖啡店总是排着长队，排队的人多捧着一本书，等待的似乎不是一杯咖啡，而是眼前又一个故事被娓娓道来。
书店的外面也有许多的座位和更多的人。哪怕是在被寒冷拉扯得很长的冬夜，呆在这里也不用怕，座位间会升起一个又一个通红的火炉，点亮每一个座位上交谈正欢的脸，也让与书相关或不相关的话题涂抹上一份相同的暖意。
店里找不到座位时，我也喜欢坐在这，喜欢身旁各种肤色的人。有汽车就从你身边的大路驶过，可是，被夜露淋湿的噪音居然吵醒不了你的梦。
如果幸运地在店内找到一个座位那就更爽。随便放上一支笔或是一个笔记本，你就可以对这张桌子宣誓主权了，可以品着咖啡，逛街似的在一排排的书架前流连忘返，去与书慢慢的亲昵。
东京有1300来家书店，近4000家咖啡屋，是一座空气中都弥漫书香夹杂着咖啡醇香的城市。
咖啡与读书是伴侣，品味的都是艺术人生。在《文化失忆》序章中，维也纳被描绘成这样一座城市：“思想无需考试，学习是自发的热情，智慧是随时可用的通货”。因为那里几代文人骚客都把咖啡馆当作他们的家和永久通讯地址。普通市民也把它当作了民间大学。
所以，只要你读书，走进任何一个异国他乡的书店或咖啡屋，都有回家或是去好友家作客的感受。
本图为作者拍摄
东京六本木的这家书店好像与别家都有所不同，陈列的书籍不大好分类，勉为其难地介乎美术和文学之间的居多吧。这些书有些诡异有些神秘，似乎不是拿来卖的，而是作者或书屋专拿来炫耀自己的寂寞的。孤芳自赏地躺在那里，透着一股子傲气——非诚勿扰，拒绝流行。
看见前面有一个小孩的推车和一个女人挡住了我的过道。推车里的孩子看去才3，4岁吧，这么晚了本该早早睡觉的，不知为什么被他不安分的母亲带到这个只属于大人的世界来了。孩子也继承了母亲的血脉吧，居然从推车里爬了出来，显然是被一个用来拿取书架高处书籍的楼梯吸引了，正翘起屁股，歪歪扭扭地往上爬。
“快看，您的孩子”，我禁不住提醒年轻的妈妈。
她把正埋在手头书本里的头抬起来，看看孩子，眼里充满了自豪。“不怕，让他爬吧”。还冲我一笑，“能爬多高是多高。”
那一瞬间，我的脑子里映现了30多年前父亲送别我的面孔。那是我第二天一早就要离家远走，去一个陌生世界闯荡的前夜。人生中第一次出国远行，我惶恐不安，问正在为我收拾行李的父亲：我走得是不是太远？
他头也没抬，说：“不怕，你能走多远就多远。”
来到东京，直到邂逅东京无数家书店和图书馆，我才发现，世界并不可怕，我可以去任何有这样地方的国度安放精神，打发余生。
奇怪，走进这家书店，我却不想读书了，只想安静地享受那种不用读书的滋味。亦或是静静地享受这里夜深人不静的氛围吧。
只要与书相伴，哪怕不读书也行。至少在世界读书日这天，把自己关在书房，便是把战争、痛苦和喧哗关在窗外。
或许越是长久地把自己关在书屋，越是我们从平淡生活中更持久的一种出逃吧。
那天，坐在六本木这家书屋，我听到了一首古老的爵士乐曲。歌里满是伤感，似乎在诉说一个逝去的时代的沧桑。循着声音走过去，看到一架年代久远的留声机，被书架上满满的音乐书籍埋在一个角落里。
我恍若看到留声机旁有一个坐在轮椅上的老人正在静静地听着，脸上满是被乐曲沁染过的年代的痕迹。
似乎不是他在听音乐，而是音乐在听他。
“您要不要再开大一点音量？”
我这才醒过来，发现自己是第二次被一位走过来的女服务员询问到。
我摇头，然后告诉她，我听到的不是音乐，而是在想象自己30年后坐在轮椅上，在这架留声机前的情景。
“30年后，假若你还在这里工作，得答应我，”我有些惚恍地说：“一定记得问我同样的问题。然后，不等我回答，你就把音量尽可能开大一点吧。”
因为我一定是眼花耳聋了。
她笑一笑。很认真地回答：我一定会的。
那天，离开这家店已经是深夜3点多了。隐隐约约觉得自己完成了一个宿愿。是什么呢？
哦，记起来了，我在这里为自己定制了晚年生活。
◎“真正的冒险在于我们如何自娱自乐”（引自克莱夫・詹姆斯在《文化失忆——写在时间的边缘》）；
◎东京有1300来家书店，近4000家咖啡屋，是一座空气中都弥漫书香夹杂着咖啡醇香的城市；
◎只要你读书，走进任何一个异国他乡的书店或咖啡屋，都有回家或是去好友家作客的感受；
◎把自己关在书房，便是把战争、痛苦和喧哗关在窗外；或许越是长久地把自己关在书屋，越是我们从平淡生活中更持久的一种出逃吧。
（文中图片除标注外均选自unsplash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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